温哥华的雨，两颗“吃”心不改，一片路人掌声

 温哥华港湾（BCbay.com）专栏作者

猪头凯凯

　　这是九月的一个周五——温哥华2021年的夏天，彻底结束在那天让人有些“怀疑人生”的雨里。

　　因为在“正常的人生”里，大温的人们通常会因为一个夏天的暴晒高温和干旱无雨，而对这场雨充满了“久旱逢甘雨”式的欢迎与享受。

　　虽然之前有天气预警，但这场雨还是显得有些“用力过猛”。以至于当它突然真正降临的时候，让人们不但对前两个月里一直觉得难熬的骄阳有些心生怀念，甚至还对这种动辄宛如机枪扫射万箭齐发的降雨“方式”说上一句——

　　是的——这是一场真正的凄风冷雨。

　　上午开始工作的时候，我朝外面的雨地里看了一眼，只感觉阴暗、压抑和凄冷。

　　天空的颜色，是锅底“倒扣”一般的铅灰色——丝毫没有 “久旱甘霖”的调和与温润，而只有“黑云压城城欲摧”一般的压抑与苦寒。

　　看着地上“千朵万朵桃花开”一般密集而急促的雨滴，正在工作的我随着忽然袭来的一股冷风打了一个寒颤。

　　“这要是能吃顿火锅该多好啊？！”——随着这个寒颤，我心里忽然产生了任何一个正常人心里都会发出的呐喊。

　　“哎？对了——今天是周五，晚上真可以吃顿火锅啊……”

　　望着外面天地暗淡、寰宇湿透，我忽然想起“下雨天就是火锅天！”这句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的至理名言……

　　告诉涂涂和涂涂妈晚上吃火锅？可这才是早上八点多，这个构思实在仓促了一些——他俩这会儿恐怕连早饭还没吃完呢……

　　更关键的是，我工作的时候，并没有随身带着手机。

　　午餐的时候，我照例没有吃午饭，而是坐在外面的棚子下看着这场凄风冷雨，再次感慨起“雨哥华”（温哥华的别称）让我特别“服气”的地方——

　　以前，我遇到的雨，要么是“阴雨绵绵”的模式（下得久但是雨很小）、要么是“疾风骤雨”模式（雨很大但很快结束），在“时简长度”和“降雨强度”方面只占一头儿。那样的下雨方式，会让我觉得只是我们头上这一小片儿被“雨云”笼罩，而在这片雨云的背后，则是阳光普照的全世界。

　　就好比是我们虽然在“敌占区”，但是心里对“全国已经解放”的整体形势是充满信心的。

　　但是“雨哥华”的雨却经常能“两头儿都占”——不但能够动辄连下几周或者几个月，而在这些“阴雨霏霏连月不开”之中，经常上演宛如机枪扫射地面一般的强度。

　　这种“下法”，经常会让我觉得太阳已经被彻底“打败”、雨云已经控制和笼罩了全世界，人类永无出头之日、于是“后半辈子全是下雨天”的郁闷。

去年冬天的连绵雨季里，在Knight街和49街路口偶拍的密集降雨

　　这时，几声“咯咯”的叫声，让我注意到身边那几只被雨水已经“淋”成落汤鸡的几只海鸥，它们躲在棚子下面一边耷拉着翅膀来回走动、一边扯着脖子干嚎着找吃的——今天因为雨太大、风太冷，平日里爱给海鸥们喂食儿的同事们都没出来。

　　而这几只海鸥关于饥饿的叫声，又提醒了我“晚上吃火锅”的念头——

　　这次倒不是因为鲁迅先生的谆谆教诲，而是这样的天气让人实在是本能地“想家”——不是那种特别“高科技”的乡愁之类，而是特别简单粗暴地想“往家里一钻”，然后哪儿都不去。

　　真的，这时候，想起家里觉得家里“哪儿哪儿都是好的”——包括涂涂妈的“教育”也会觉得很动听，甚至想起涂涂“不爱学习只爱打游戏”都觉得特别优秀……

　　不过这次，当我拿出手机准备和涂涂妈商量吃火锅的时候，还是被“噼里啪啦”的猛烈雨点、以及一些“理性”的思考拦下了——

　　这毕竟不是中国，“吃火锅”的含义是回家自己做……

　　虽然“做火锅”确实不麻烦，可是我掐指一算，家里除了“火锅”那口锅之外，没有任何吃火锅的东西——就连“瓦斯气”都用完了。

　　而且，对于每到周末才去买一次菜的我们，今天（周五）恰恰是每周最为“弹尽粮绝”的日子，现在冰箱里估计能跟火锅搭上边儿的只有葱花和香菜……

　　下班再去买东西的话、不知道来不来得及，且不说还有这么大的雨——

　　坏了，我今天身上没多少现金，去丽晶市场（Crystal Mall）买东西的话还不能刷卡！

　　可我们和所有火锅爱好者一样，除了肉之外，有“一系列”东西都是吃火锅所“必须的”。

　　各种“不利因素”一环扣一环地纷至沓来，让我觉得怎么都买不齐，心想——算了，太麻烦了。

　　于是决定——“干脆不跟涂涂妈提吃火锅了。”

　　原因很简单——如果提出来、最后又“未遂”的话，那个扫兴“劲儿”还不如压根儿不提。

　　就在眼看各种条件都不具备、这顿火锅大势已去的时候——

　　几个小时后、当下午下班铃声响起，我拿起手机、想都没想就直接就给涂涂妈发了一条微信——

　　“现在说吃火锅是不是有些晚？”

　　这一次，我什么都没想，也没有那么多理性思考——因为“下班”是我在加拿大最高兴的事儿之一，再加上这是个周末，简直就是激动。

　　这一高兴再一激动，我就瞬间跨越了那些所谓的“理性”，看到自己最本心的想法，直奔真正的“人生意义”。

　　“人生意义”当然有很多种说法，可是在这个凄风冷雨的周五，我首先想到的、当然是涂涂妈在很多年前对我的“叮嘱”——

　　“你要想吃啥，不管什么时间，都一定要告诉我，不要怕多余和荒唐！”那时候，涂涂妈经常这样提醒我……

　　“为啥？”

　　“因为说不定我也正好想吃……你不觉着咱俩经常能想到一起吗？”

　　“好！一定！”

　　这番对话每每发生时的那些故事背景，往往是我和涂涂妈在很多年前、穿梭往来于洛阳那些著名的小摊儿上，刚刚分别埋头吃完一口米皮、擀面皮、或者涮牛肚，然后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，各自带着嘴边红红的辣椒油，然后抿着嘴相视一笑，继续埋头大吃……

　　当然，这么多年了，我不知道这番“叮嘱”的有效期过了没有——甚至于，涂涂妈会不会一脸失望地批评我说“你都四十多了、咋还满脑子光想着吃呢？”

　　结果，我这条微信一发出去，涂涂妈就把电话打过来了——

　　“你猜我和涂涂在哪儿呢？”

　　“……啊？你们不会已经……”我大胆地猜想了一下，感到一阵惊喜正在来袭……

　　“我看今天‘天气不错’、适合吃火锅，就提前下班了一会儿、接上涂涂来康乐超市买吃火锅的东西了！”

　　“哎呀，太好了，都想到一块儿了！”我欣慰地在电话里说。

　　“正好——跟你说，我今天身上没现金，所以没去丽晶，你一会儿顺路去丽晶买瓦斯气和几样东西，我一会儿电话告诉你。”

　　“好好好，我坐车直接去丽晶！”

　　就在我们结束通话、电话还没有挂断的时候，我听到涂涂妈在电话里对涂涂骄傲地说——

　　“你爹也想到吃火锅了，看到没——这才叫两口子。”

　　听到这句话，我心里说了一句“好险！”——幸亏我给涂涂妈发了微信，让她知道我也“心有灵犀”地想到了吃火锅，否则她该对我本人多失望啊……

　　二十分钟后，我站在丽晶广场“李阿姨”肉食副食店里，一边排队一边努力地回忆着我回来的路上，涂涂妈给我的电话里，那几样被她漏掉、需要我买的东西。

　　最后，当我抱着瓦斯气、老虎虾、魔芋丝、五花猪肉片儿、五香花生米结账的时候，高兴地对着李阿姨说——

　　“李阿姨，你猜今天怎么着？”

　　“啊，啥好事儿？！说说呗……”

　　“我下班给我媳妇发了条微信，问她今天想不想吃火锅……你猜咋滴？”

　　“咋滴？她也想吃？”

　　“我发完微信、她打电话说已经带着孩子在超市里买吃火锅的东西了！”

　　“呵！——瞧你俩，都想到一块儿了！”

　　“这才叫‘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’啊！”一位在我身后排队的大姐听完我和李阿姨的对话，笑着补了一句。

　　“这就叫缘分啊！”

　　“是啊，这就是心有灵犀！”

　　后面排队的人都纷纷评说起我今天的小故事，笑呵呵地全都看着我。

　　于是，在一种水到渠成的情绪里，我特别骄傲地对着他们说出了一句非常“朴实”、但又很有煽情效果的一句“实话”——

　　“你们知道吗，下周四，9月23号……我们俩就认识整整三十年了！”

　　在这里不得不打断一下的是——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，我竟然说得很有些“走形”。

　　最开始，我是大大方方、带着一脸欢乐的感觉说出来的——可到了后半句，也许是因为多年以前那些在会议上借着PPT面对很多人进行演讲的经历和感觉、在移民的这些年里早已消失到无影无踪，所以在那几个陌生人们的注视下，我说到后半句时，已经带着一些不自然。

　　特别是当我说到“三十年”的时候，我甚至有些木讷和磕巴……

　　当我有些不自然地说完这句话，片刻——响起一片掌声……

　　掌声不多，但拍得都很有劲儿。

　　对着那个画面看了几秒钟，表情多少有些羞涩、内心有些幸福的我，使劲地冲着大家点了点头，然后就有些害羞地转身离开了。

　　温哥华的雨、太平洋的风，还有那一阵似乎没有停下的掌声，在这一刻都融进这个济济一堂的华人菜市场里，成为我回家路上的背景音乐。